按照智瑶的剧本,无论嬴姓秦氏或是嬴姓赵氏,乃至于是二者合二为一,只要愿意向西迁徙而去都可以。
智瑶第一个选中的对象是赵毋恤,只是赵毋恤显然没有按照智瑶谱写的剧本进行的意思,先是去窃取了代国,后来还去了河套。
既然赵毋恤不配合?智瑶就将目标放在了嬴姓秦氏身上。
目前嬴姓秦氏确确实实是按照智瑶的希望在向西征服,很快将会兼并豲戎,轮到原国再继续逼一逼嬴姓秦氏,让嬴姓秦氏接着对上狄戎。
如果不是南方的问题比较严重,并且事关智瑶的「一天下」大业,智瑶绝对容不得赵毋恤控制河套。
事实上,智瑶也清楚狡猾如赵毋恤,不拿出庞大的兵力进行围剿,并且花费的时间会很长,很难将嬴姓赵氏消灭掉。
「他这是在逼我在兼并楚国之后,立刻对河套动手啊!?」智瑶看完书信就是这种感觉。
书信中,赵毋恤最后提到可以让智开率军进击河套,一旦是智开率军前来,他们绝对不会逃,会与原军堂堂正正一战。
换作是其余人的话,智瑶也许愿意尝试相信。
做出承诺的人是赵毋恤?说什么智瑶也不会相信的。
这是建立在智瑶明确智宵赵毋恤是个十足阴险小人的认知之上。而这点认知有原版历史给予答案。
在原版历史上,赵毋恤大小就挺阴险,挤掉自己兄长赵伯鲁的继承权之后变得更加阴险。
那么,赵毋恤到底阴险到什么程度呢?在智瑶、韩庚和魏驹努力想要恢复晋国霸业的时候,赵毋恤不止一次拆台,乃至于屡屡透露晋国的消息给楚国和吴国,以至于很多策略未能见效,并且晋军有几次在战场上损失很惨重。
在另一个层面,原版的赵毋恤一再故意刺激原版的智瑶,并且还不断散播原版智瑶负面的谣言,就问问这种手段在春秋晚期有几个人懂,懂得这一套的人谁又不是个老银币?
偏偏原版智瑶真的被耍得团团转,完全是智跞和智申为智氏打下足够厚实的底子,才能让原版的智瑶可劲的造,换作家族底蕴差一些就要像范吉射和中行寅那样直接翻车了。
「只是那样一来,怎么又重复走了秦帝国的老路?」
「历史上秦国完成大一统,面临北上或是南下的选择,鉴于匈奴扩张到阴山以南能够对内史郡的安全产生隐患,始皇帝才派蒙恬为将领兵三十万讨伐匈奴。」
「我在消灭楚国之后,同时也会接手楚国面临岭南诸族侵袭的困扰,肯定需要出兵扫过去。」
「这样一来,岂不是极可能同时两面开战,或是进行先北后南的选项?」
这一刻,智瑶心里产生了一些阴影。
一些血的教训记载于史书之上就是为了让后人避免去重蹈覆辙,然而事实一再证明史书的作用就是记录人们一再重复犯过的错误。
智瑶不知道面临蒙恬征讨时的匈奴是个什么状况,比较清楚赵氏代国已经对「十六字战术真言」有了初步掌握。
过去的几年中,赵氏代国面对五万以下的原军逼近,能远遁就立刻远遁,哪怕是丢下家当或一部分人口都做得异常果决;超过五万以上的原军北上,赵毋恤则是带着部众一头扎进阴山腹地,好几次还成功伏击了进入阴山的原军。
赵毋恤摆明了就是不跟原国正面较量,偏偏原国又暂时无法接收赵氏代国放弃的那些地盘,硬要接管不是一再面对赵氏代国的骑兵袭扰,便是极有可能让义渠跟赵氏代国联合针对河套区域的原国人。
真的不是打下一块地盘就算完事,打下来还要守得住,守住了也要有出产,要不然增加地盘好处看不到半点,相反变成了国家的负担
。
很现实的是,没有将楚国灭掉的原国,大部分的国力和兵力都会投入对南方的战争,抽出过量的兵力进驻河套会变成一种本末倒置。
智瑶突然发现台狐并没有离开。
台狐一直在时刻注意智瑶的视线移动方向,看到正在注视着自己,下意识行了一礼,并且保持弯腰作揖的行礼姿势。
「另有何事?」智瑶问道。
台狐等这一句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立刻答道:「代国来人寻韩氏、狐氏、钟氏、张氏……」,念了十几个家族的名字,才继续说道:「臣已在刺探代国所行之事。」
智瑶:「……」
要不怎么说赵毋恤阴险?
赵氏代国这么干,智瑶是不是要调查双方接触的情况,到底是进行了什么交流,有没有达成什么意向之类。
各个家族在知道有人在调查后,哪怕本来没有什么事,他们会不会心里惶恐不安?
恐慌的情绪一旦蔓延开来,没有事也要搞出一大堆事情来,何况原国内部是真的有事。
一个国家历来最忌讳也最无奈的就是国外有明确的敌人,内部则是一团乱麻之下的君臣猜忌了。
智瑶一直在削弱国中贵族,为此不惜给予厚禄,换取各个家族在封地和治下人口上的让步。
有鉴于智氏的实力太强,韩氏、钟氏、狐氏等等家族一直在步步退让,可以想象各个家族心里到底有多么不甘心,想反抗又怕被一波带走,只有一再忍气吞声。
这一次巡视,智瑶让智开在「中京」监国,中枢的一套管理班子却是绝大多数人被带着到处溜达,九卿之中只是留下了司徒中行錡和田部史夫僚在都城。
智瑶对台狐说道:「不可动静过大。」
意思就是该调查就调查,但是不要没事找事。
台狐露出了为难表情,嘴上却是应道:「诺!」
以当前的时代背景,哪怕是一国之君都无法轻易在各个家族安插人手,即便能将人手安去,真不是一两代人就能接近一家之主身旁。
那些特别需要被监视的家族并不是新晋崛起的新贵,家族历史起码是两百年起的悠久程度,族人众多的同时,一代又一代家臣依附下来,新面孔想冒头实在是太难了!
智瑶建立缇骑的时候并没有藏着掖着,实际上想藏也不是那种藏法,应该是明面上有一个刺探内外情报的部门,再给暗地里偷偷再搞一个规模小一些的组织。
简而言之,智瑶是有一些暗探混进各个家族,哪怕一二十年的时间过去,好些暗探进入那些家族时是什么身份,当前还是那个身份。
总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之类,关键春秋战国不搞有能者上,玩得就是谁祖上干什么,子孙后代把持着那一份饭碗,
即便智瑶在大层面上做了很多改变,不知道多少人学孔丘整日「礼崩乐坏」的念叨,心里憎恨智瑶竟然让那么多的泥腿子有翻身之日,乃至于都爬到血统高贵的某些人头上去了。
所以了,想要改变规则,手里必须要有镇压当代的实力,不是最高层有决心去进行改变,任何人出手都玩不转,遭遇到容易动摇的首脑,随时随地要被丢出去做替罪羊。
智瑶需要庆幸的是智氏没有化家为国之前就已经在做诸多改变,第一波的压力有智跞在扛,随后又有智申全力支持,轮到智瑶当家作主已经有了忠实的班底和充足的威望。
因此,智瑶并不是一步到位在搞改革,说起来也是历经了三代人的努力。
谁在改革中被卷得连浪花都看不到?不就是范氏、魏氏和晋国众多的中小家族,失去国祚的齐国、卫国、鲁国、燕国、秦国等等牺
牲品吗?
在兼并列国的过程中,智瑶手里掌握的资源一再加倍,抹掉了亡国的旧贵族,增添了一批又一批新贵成为拥护,历经将近四十年才有如今的局面。
智瑶手里掌控的实力一直占国家的七成以上,越后面占比越大才压得晋国的旧贵族不敢动弹。
当然,跟智瑶进行改革的步骤不太激烈也有关系,玩得就是一手温水煮青蛙。
韩氏等家族明知道事情的进展很不好,没有突然间会灭族的危机,考虑到武力反抗没有胜算,一次又一次忍耐下来,直至到了不忍耐就一定会没了的地步。
好多推动改革的人,他们就是进行得过于激烈,遭遇到的反扑肯定也会是汹涌的局面。
不怪那些改革者,他们面临的局面要么是国家已经病入膏肓的程度,不然就是很清楚君王面对压力随时可能改主意,着实没有那个时间去让他们慢慢来。
「召集随驾众臣。」智瑶下令。
台狐放弃思考,再次恭敬应:「诺!」
这里的房间很小,容不下太多人。
智瑶再一次来到郑国君臣原本开会的大殿。
随驾的众臣虽说都在「新郑」地界,只是未必全在城内。
当前可没有即时的移动通讯手段,光是想找到人就是一个麻烦,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将人聚齐。
先到大殿的人,他们先去向智瑶问候,不明情况之下难免会在随后跟人讨论。
韩庚恰巧就在城内,得到召唤第一时间过来。
座位历来论身份地位排高低,韩庚当前是执政的身份,座位肯定是在最为靠近智瑶的位置。
得到召唤时,韩庚稍微思考一下就想到这一次召唤大概是为了什么,要么是楚国那边出现异动,不然就是跟赵氏代国在原国的活跃有关。
如果智瑶没有主动提问,其实韩庚也会找个机会主动汇报。
至于韩氏有没有跟赵氏代国达成什么?排除掉韩庚无法保证某个族人瞎搞之外,他本身连赵氏代国的来人见都没见,来自赵毋恤的信也压根没收下。
重量级的人物之中,司马穰苴第二个到。
司马穰苴现在还兼着中尉的官职,本身就在宫城里面,晚来是之前在布置一些安全警戒上的任务。
「中尉,不知代国可有请见?」韩庚心中没鬼,问得很坦荡。
司马穰苴点了点头,说道:「赵毋恤命人送来书信,我已交由宦官令转交大王。」
所以,韩庚一点都不想跟赵氏代国有牵扯的原因找到了。
但凡赵毋恤真的要搞事情,除非是反其道而行,要不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摆明了就是纯粹想将智瑶恶心死。
现在韩庚也被赵毋恤恶心到了,心想:「如果赵氏一直是赵伯鲁担任家主,大王根本没有针对赵氏的意图。一开始就是赵毋恤阴谋针对智氏,遭到了大王强有力的打击,连带各个家族也在随后蒙受一连串的损失。」
不是韩庚傻,主要是当代的正常三观与思维就是那样,他们认定即便是智氏取代原来的晋国公室,其余家族该是怎么样还是那个样,乃至于智氏会让出更多的利益进行拉拢,不是持之以恒地进行削弱。
「中尉可知大王召唤所为何事?」韩庚问道。
司马穰苴眼皮一跳,本来要打哈哈应付过去,想到了什么转口说道:「必是因赵毋恤所作所为之事。」
没有等韩庚说话,司马穰苴接着往下说道:「大王乃是明君,或因赵毋恤行为有些许猜忌,召唤众臣谈论此事,与众臣而言乃是好事。」
韩庚当然懂得那样的道理。
有些事情越是藏着掖着,不
爆发好像没什么事情,一旦爆发就是惊天动地,届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几个家族就此族灭。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该来的人全部都到了。
智瑶在人来齐之后,没有马上让众人肃清,发表一些什么演讲,坐在主位上继续闭目养神。
可能是察觉到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主位上的智瑶,慢慢大殿之内没有了低低的交谈声,所有人都一致注视向仍旧闭目养神的君王。
在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智瑶睁开了眼睛,扫视了一眼各自安坐的众臣。
在智瑶目光注视过来时,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腰,心里没有藏着事都感到压力,心里有事的人则是心脏很不争气一顿又快速跳动起来。
「寡人思前想后,需为后世做一典范。」
「历来便有分封之实,有功之臣坐拥封地,享有建立家庙之权,寡人不欲改之。」
「寡人欲与诸卿以斩白马盟誓。」
「且看盟誓之约,再决定可愿与寡人一同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