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乎所有人自然都想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留下一张跟试飞员,以及飞机的合照。
只是考虑到雷强刚刚完成首飞,就算身体状况看上去一切正常,但航后检查和试飞报告还是必须要完成的,所以在又跟包括宋闻聪、杨韦和常浩南在内的一些人员合影之后,他还是在地勤人员的强烈要求下离开驾驶舱,重新踏上了地面。
几乎与此同时,数捧来自不同个人和单位的鲜花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送到雷强手中,以至于他一时间差点接不住。
紧接着,就是充斥耳边的各种问题。
关于飞机的、关于首飞的、关于他自己的。
雷强只能从中分辨出比较熟悉的几个声音来回答:
“飞机飞起来非常舒服,杆位操作总体符合直觉……”
“座舱光效感觉不出来,这是白天,要等夜航的时候再说……”
“操作手感总体上偏轻盈,反应速度很快,尤其是动力,推杆就有!”
“……”
一辆中巴车从远处开来,上面坐着早已准备就绪的医疗团队,他们将会对试飞员进行完整的身体检查,以排除最后一丝隐患。
在上车之前,雷强跟几名在十号工程负责关键部分的同志一一握手并拥抱。
轮到常浩南的时候,甚至还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
以所用的力道和发出的砰砰声判断,不拍其他人可能是怕岁数大受不了这几下。
“浩南同志,你的那套发动机控制系统,对于飞行员的意义绝对不亚于弹射座椅!”
这自然是极高的评价。
说话的同时,雷强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让他在兴奋和激动之余又不免有些伤感。
有太多人没能看到这一天了。
考虑到飞机降落之后还有一些必要的航后检查和保养要做,并且一大群人乱糟糟地在停机坪上长时间停留既不体面也不安全,因此在把飞行员接下飞机之后,除去必要的地勤等技术人员之外,一众人很快乘车转移到了132厂的小礼堂里面。
常浩南之前也坐过几次各个单位专门负责接待工作的丰田考斯特,但这种专门更改过用来运送要员的型号确实是第一次体验。
除去例行的拆掉座位换成会议桌以外,座椅的材质和尺寸也大得多,类似飞机头等舱。
驾驶室和客舱被分开,车上还设置了不少屏幕、通讯器材和简单的生活设施。
倒也称不上有多富丽堂皇,但总体上确实更接近缩小了几号的客机机舱。
在离开机场的路上,常浩南透过中巴车的侧窗,看到很多没能进到内场观看首飞的132厂的职工和职工家属停留在路边,有的相互拥抱,有的对着车队欢呼,还有的也在擦眼角。
从1986年立项到如今成功首飞,11年的时间。
这些人虽然并不像宋闻聪或者薛炽夀一样能在历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也一样为十号工程倾注了全部心血。
每个人都把这架飞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文聪同志,首飞成功之后,你们对十号工程的后续发展有什么后续规划没有?我想听一听。”
同车的大领导放下拨开遮阳帘的手,回过头向坐在稍靠后一排的宋闻聪问道。
提问的语调轻松,听上去更像是平常的闲聊攀谈,而不是正式的领导问话。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闻聪略加思索之后,态度诚恳地说道:
“首长,这个问题,还是由杨韦同志来回答吧,他是歼10后续研发工作的主要负责人。”
显然,这是在给年轻人创造机会。
1930年出生的宋闻聪今年已经将近70岁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在完成歼7C的设计之后就已经准备退休,完全是因为放不下十号工程才放弃了悠闲的退休生活,在一线奋战到了今天。
但是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大,他也确实感受到自己在精力和注意力方面相比年轻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衰退。
现在歼10已经成功首飞,他最多再把基础型号保驾护航到定型服役,至于后续更长远的发展规划,毫无疑问要交棒给下一代来完成。
实际上,已经处在设计阶段的歼10双座型号,总设计师就已经是杨韦了。
世界,终将是年轻人的。
更靠后一排的杨韦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注意到宋闻聪投来的鼓励目光。
于是他定了定神,开口回答道:
“我们目前还有两架原型机正在生产,分别是用作静力试验的02号机和安装完整航电和火控设备测试的03号机,大概40%左右的试飞项目要由01和03两架一阶段原型机来完成,按照规划,后面的04和06号验证机则会在总体设计方面进行一次升级……”
“双座教练型号也在同步发展,目前计划的命名应该叫歼10S,总体设计已经基本进入尾声,不过原型机生产工作还是计划在单座型号基本稳定下来之后再进行……”
杨韦的回答相对概括,并没有涉及到太多具体的技术细节和专有名词——
你引入一个大家比较陌生的技术概念,就可能需要另外十个技术概念来对它进行解释,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只会显得整个回答冗长而缺乏重心。
但如果不解释,一来会导致别人一头雾水,二来也会显得人家不太聪明的样子。
所以这基本是一般来说面对非业内人士最有效的方式。
不过眼前这位首长也是搞工程技术出身,当年还差点去大学当教授,虽然并非航空专业,但有些东西一通百通,至少理解能力肯定是在线的。
“所以01/03两架原型机,跟后面的其它原型机会采用不一样的设计方案,具体是在哪里有升级呢?”
十号工程是他当年亲自拍板保下来的项目,现在总算取得了一些标志性的成果,自然对后续发展非常关心。
“我们计划使用无附面层隔道超音速进气道,简单来说就是……”
杨韦绞尽脑汁地希望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语言对DSI进气道进行描述,但面前的首长显然做过不少功课:
“是美国人准备在JSF项目上使用的那种?”
这个回答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要知道这年头的咨询扩散还并不算发达,像是JSF项目,还有DSI进气道这些东西,别说外行人,就算一些普通的从业人员,如果不是特地跟踪行业前沿信息,都未必能知道的如此及时。
“没错,就是那种,结构更简单、重量更轻、雷达反射面积也更小,是目前最前沿的技术。”
严格讲,在真正的柔性蒙皮技术投入应用之前,DSI进气道由于其不可避免的优化区间狭窄问题,还是很难直接被简单定义为“更好”。
但更先进、设计难度更大是肯定的。
“那这种最前沿的技术,我们能保证在第四架原型机上面就投入应用么?我是说,会不会因为追求先进性而影响到项目进度?”
懂行的领导,考虑问题显然还是比较全面。
“这一点您可以放心,实际上,DSI进气道已经由常浩南同志在另外一个型号上进行先期测试了……”
首长顺着杨韦的示意,看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常浩南。
在这一瞬间,后者非常确定,自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名为“震惊”的情绪。
那个意思大概是:
“怎么又是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