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这间VIP接待室的时候，范济民只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飘飘乎乎的。
爽。
太爽了！
从1997年开始，因为圆环工程而积攒下来的所有郁气，一扫而空。
如果非要用语言来描述，那就好像是从离家两公里远的地方就感觉要拉肚子，但还是强忍着步行到家，最终坐上马桶的那一刻。
从头到脚都透着舒坦。
通透！
要不是因为人在阿联酋，担心丢人丢到国际上的话，他非得手舞足蹈地来上一段不可。
但众所周知，人在狂喜之下，表达欲是很难被真正压制住的。
因此，为了让自己躁动的四肢变得听话一些，范济民还是疾行几步，跟上了前面的大部队。
结果，还没等他主动开口，刚才先一步离开房间的马林就放慢了脚步：
“我说老范，今天这一出……都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
语气似乎非常平静。
但范济民一转头，就注意到了对方那快要翘到天上的嘴角。
显然，马林也憋得很难受。
虽说圆环工程的载机部分是由别里耶夫设计局完成，并没有航空工业集团直接参与。
但这么大的事情，但凡搞军工的人总归不可能一点没听说。
而且八十年代末，航空口也被美国人用“和平典范”项目以差不多的路子坑了一手，因此对于电子科技集团同行们的心态，也算是有几分感同身受。
那倒没有。”
范济民摆了摆手：
“今天早上起飞之前，我这边知道的东西都和你完全一样，剩下就是在天上随机应变了。”
“而且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们就是做个样子给外面看，没想到反应这么快，还真就把内鬼给揪出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马林心中也生出几分感慨：
“看来这阿联酋警察表面上懒懒散散，但内里还真有点东西……”
“……”
……
大获全胜。
在这一轮选型当中，由达索、华夏航空动力集团、华夏航空工业集团和泰雷兹集团联合研发的猎鹰8Z“高明”预警机，以几乎碾压的优势脱颖而出。
以至于阿联酋方面的选型委员会甚至都没等到事先宣布的截止日期，而是在这一轮测试之后，就直接给出了总计四架飞机的合同。
当然还包括必要的耗材、备件和人员培训等内容。
大卫国方面并未对此做出任何表态，只是以人员安排不足为由撤销了IAI驻阿布扎比办事处，而阿联酋也没有公开对测试当中发生的事情发表评论。
算是给当事双方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只有根本没来得及参与实机测试的爱立信公司全程一脸懵逼，很快对阿联酋方面不按规矩办事，提前结束招标流程的行为提出了抗议。
但说到底，装备采购是阿联酋空军自己的事情。
招标流程只受到其国内相关法律的约束。
可你和一个绝对君主制国家的王储谈法律，属实是有点大可不必了。
因此，毫不令人意外地。
抗议无效。
好在整个采购项目的规模其实并不算大，最终获胜的型号还是以达索的名义参与，倒也不至于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世界的目光普遍聚焦于隔壁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两河流域。
即便是在阿联酋方面宣布结果的当天，都没有收获太多关注。
不过，对于最后中标的两个乙方国家来说，这笔订单却远非表面上那样简单。
就连常浩南，都是在出席过一次工建委会议之后，才得知了完整的事情经过……
“你的意思是说，大卫国代表团不仅没有成功干扰我们的测试，反而还因为搞小动作，被阿联酋方面给驱逐了？”
工建委主任办公室里，常浩南看着李忠毅面前那份看上去足有上百页厚度的报告，也多少有点傻眼。
一来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单纯防御性质的谋划，最后在阴差阳错之下愣是给打成了防守反击。
二则是他自己前两天拿到的报告，只有眼前这份的不到三分之一厚。
而光是对第二轮竞标过程的说明，哪怕再怎么详细，也不可能填满这么大的篇幅。
所以里面必定还有一些跟预警机不直接相关，但同样十分重要的内容。
“不光是这样。”
李忠毅把报告调转180°推到常浩南面前，接着端起水杯：
“据说阿布扎比王室私下里向特拉维夫方面提出了措辞严厉的外交抗议，最后还是美国出面调停，才勉强把这事给压下去。”
相比于军人作风、日常不苟言笑的丁高恒，李忠毅则更像是那种标准的技术官僚。
平日里一副老好人形象，让外人很难猜透心思。
但要是有人真觉得他憨厚可欺，那免不了要吃大亏。
常浩南拿过报告，飞速翻了两页。
内容刚好是测试第一天，代表团在VIP接待室和国王宫里面的所见所闻。
甚至都不用面对面，单从字里行间就能感受到撰写人的兴奋。
如果不是公文对体裁格式有要求，恐怕都能写个剧本出来。
“好啊，好！”
常浩南长出一口气，抬手在报告上面弹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他们总归也有今天！”
这里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装模作样。
李忠毅的心情显然也很不错，只是长期以来的工作习惯让他几乎快要失去了情绪爆发的能力，所以只是露出了自己标志性人畜无害的笑容：
“除了四架预警机以外，这次竞标还促成了阿布扎比王储和我方驻外高级代表之间的一次额外会面。”
“对方表示，期待能够加深与我国之间的经贸合作关系，尤其是希望能获得来自我国的投资，至于具体内容，都在那份文件里面了。”
他说着指了指常浩南手中的报告：
“我也是开会之前才刚刚看完……当然，估计他们也和法国人说了差不多的东西。”
这一次，常浩南并没有马上表露态度，只是快速翻阅了一下后面自己没看过的部分。
内容倒是不出他所料。
一开始基本就是阿方希望了解华夏经济的最新动态和未来目标，推动两国更加富有成效的合作交流，实现共同繁荣云云。
后面则详细列出了阿联酋自身具备的十项核心竞争力，以及目前可以给到外国投资者的优惠政策。
能看出来，并不是单纯的场面话，而是真的准备要干点实事。
唯一的问题是……
有点太早了。
如果这些内容放到十几年后的一带一路时期，那绝对有无数华夏企业嗷嗷叫地往里冲。
但这才2004年。
华夏自己还在大规模对外招商引资呢，对外输出资本和技术的经验非常欠缺。
极个别的成功案例，还是常浩南主持下搞出来的样板工程，并不具备大规模的可复制性。
而李忠毅之所以专门把他找来，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果然，看着低头不语的常浩南，李忠毅很快正色道：
“常顾问，关于这项建议……您有什么想法？”
“很难，主要是没有抓手。”
前者非常坦诚地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个欧洲国家，或者非洲、东南亚的欠发达国家，我们还勉强能发挥优势，依托对方急需的技术或者产业进行投资或者合作。”
“但阿联酋像样的产业就只有金融和石油，金融咱们在国内都还玩不太明白，出了国门恐怕要被国际资本大鳄乱杀，至于石油……”
常浩南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李忠毅。
对方在调来工建委之前，就在石油系统里摸爬滚打多年，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直白点说，只要美国海军的航空母舰还在北印度洋游弋，那任何跟石油相关的投资都只能徐徐图之，以免刺激到如今正在两河流域发疯的美国人。
“确实，存量竞争短期内想都不要想……”
李忠毅也露出一抹苦笑。
石化系统在这方面不是没有尝试，但只能说得到的教训多过经验：
“除非能针对阿联酋那边搞出什么增量市场，那倒还可以尝试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