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楼的楼身,都由竹子搭建而成,
支撑竹楼的竹柱有四根,每一根都粗壮到六个成年人手拉手合围,都围拢不住。
竹架交错错落,形成阶梯,围绕着竹楼外部构建,仿若一条翩翩起舞的绿龙,从一楼直达三楼顶层,豌盘旋,气韵生动。
宁拙顺着竹架阶梯,在店家伙计的引领下,直达三层。
这里已经被双净包下。
「双将军。」宁拙行礼。
他这一次是被双净邀请过来喝早茶的。
双净之前在小鸟楼招揽宁拙,欲聘请为家臣,但宁拙推脱说要考虑。
双净择日再请,用意相当明显。
双净让宁拙坐下。
早茶和糕点被伙计恭敬奉上。
双净却道:「不忙吃喝,今日邀请宁军师来,是有一场好戏可看。「
宁拙微微一愣,旋即就听到嘈杂之声。
一队修士骑乘骏马,一路闯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直达翠竹楼对面的军粮仓。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穆兰。
「穆将军,还请留———」把守的修士还未说完,就被穆兰一挥手,直接掀飞。
但穆兰还是下了马,走到军粮仓紧闭的大门前,猛地抬脚。
砰!
大门被她直接端开。
宁拙讶异:「这是发生了何事?穆兰将军为何如此激愤?」
双净笑而不语。
军粮仓长急匆匆地跑出来:「穆将军,息怒、息怒啊!」
穆兰冷哼一声:「赵熙呢?让他滚出来!两次三番地卡我军的军粮,真当我红花营是泥捏的不成?」
「哼,本监军在此!穆将军,休得血口喷人。」赵熙也出现。
穆兰和赵熙大声争执起来。
宁拙听明白了,发现这是红花营没有领取到最新一批粮饷而导致的。
「穆兰曾经当众拂袖而去,和赵熙很不对付。」
「之后,军需方面就卡了红花营一次。还是我动用宝材摆平的。」
「这一次又来?」
「有点蹊跷。大军遭遇伏击战,返回苍林仙城,死伤无数,正需要粮饷维系士气。在这种情况下,赵熙故技重施,刁难红花营,未免不智!」
宁拙虽和赵熙只有数面之缘,但收集过情报,明白赵熙此人虽然吝啬贪婪,但才能还是有的,
也识得大体,否则也不会屡屡被双姓王室信任,不断委派出去了。
砰!
穆兰怒极,赵熙早有准备,总是用手续、规定来塘塞她,她愤然出手,一掌将赵熙击飞。
「赵狗!你如此推说,未免太不把我上将军看在眼里了。」
「今天这批粮饷,我红花营领定了!”
说着,她就径直地闯入粮仓中去。
「不,你不能进去!」赵熙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大声阻止。
穆兰身后的士卒们见到监军如此惨状,心中大为快慰,紧随着穆兰鱼贯而入。
然而,穆兰闯入粮仓之中后,竟发现粮仓中空无一物。
她面色微变,顿感不妙。
赵熙爬起来,堵在门口,大声喝斥:「穆兰!你嚣张跋扈,胆大包天,不仅殴打上官,还闯粮仓。」
「我军的新近粮饷,已在昨日途中,被石中老怪劫走!军情重大,我为免士气浮动,就隐瞒此事,只说手续问题,要你们延缓领取粮饷。」
「你却污蔑我,说我刁难你!」
「我赵熙做事向来堂堂正正、明明白白,什么时候为难你了?’
「你殴打我,不把我这个监军、王都的使者放在眼里,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不成?!」
穆兰面色苍白,猛地转身,目光如箭,死死盯着赵熙。
她身后的士卒们哪里料到会有这一出,一个个神色都迷茫起来。
赵熙一脸被冤枉的神情,但穆兰却可以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到后者得意、阴狠、幸灾乐祸的强烈情绪。
翠竹楼上,双净看到想要的进展,不由浮出微笑,端起杯盏,开始喝茶。
宁拙也和双净一样,动用神识,探查到了事情的发展。
「石中老怪袭击了运粮队?伏击战之后,我方必然会派遣强者,四处搜查。他竟然如此胆大,
还没有走?!」宁拙询问双净。
双净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石中老怪手段了得,一手土行术没有遁法的征兆,又快又隐秘。
不过好在,这一次运粮队的损失并不大。」
宁拙沉默。
他的确是要谋划穆兰不假,但这可不是他的手笔!
「为了图谋上将军府的位置,两注国的这帮高层竟然出手伏击了自家的运粮队。」
「没想到,两注国内的政斗程度竟然如此激烈!”
「双净这一次宴请我,让我目睹穆兰的现状,是想以此来敲打我?」
「所谓软硬皆施,便是如此了。呵呵。」
宁拙心头冷笑。
果然,下一刻,双净饱含深意地说道:「我国的穆老将军已经卧病在床多年了。曾经的他,乃是我国的军中支柱,率领红花营,横扫战场,平北方妖患,镇西镇敌酋,扫东方魔氛,荡南岭诸蛮,可谓战功赫赫。”
「英雄迟暮,便是如此了。”
「他唯一的后人穆兰,确实志大才疏的,区区金丹修为,如何能撑得起上将军府呢?」
双净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我两注国乃是小国,因此每一份国力,都要珍惜。”
「上将军府占用了太多国力,却贡献极少。”
「为国家谋划,当请穆兰退位让贤,才是正理。”
「只是国君仁厚,不忍动手。我等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要为国君分忧了。”
「希望这一次,穆兰将军能知情识趣、急流勇退啊。」
宁拙沉默不语。
双净接着道:「时局易变,强弱兜转,乃是人世间的常情。」
「依我所见,如宁军师这等少年才俊才是未来,才是希望。”
「类似栖枝鸟,只要识得好树,便能有大成就。类似三将营这等小树,红花营这等病树,要是耽误了宁军师你的成就,那就太让人可惜了啊。」
「宁军师以为如何?」
宁拙摇头,凝视双净,缓缓起身。
他先拱手一礼,旋即道:「双净大人,臣愚忠诚,知国事重,心系君主。然君之心意,岂可由旁人揣测?所谓忠臣,必当直言进谏,而非暗地筹谋,背后操控。夫为国尽忠,岂可随意妄为,图谋他人?若国君未有明示,何敢私行其事?若我等妄自揣度,岂非误国误己?」
宁拙满脸严肃,一声正气:「尔欲‘退位让贤’」,非吾所能共谋。忠诚臣子,唯当忠君,辅佐其治,岂能擅自决定国事?」
「道不同,不相谋。请恕晚辈无福,担任大人的家臣,宁拙就此告辞!」
说完,宁拙拂袖而走,瞪瞪瞪地顺着阶梯,下了楼。
双净愣在原处,一直看到宁拙走上街道,头也不回地没入人群,他这才轻笑一声。
「以为是大族出身,该懂得权谋之道。」
「没想,竟是一个小年轻。」
「嗯--宁拙不过是十六岁,胸怀热血,倒也合情合理。或许宁家允他出来游历,正是要教育此子,令他识得世道和人心?」
「呵呵,也罢。」
双净对宁拙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宁拙的识言诗。
但卜算这种事情,就算是最擅长此道的修士,也不可能次次都准。
双净不像刘耳。宁拙对他而言,不是必须,而是锦上添花。
他乃是双姓,又是元婴级别的修士,两次宴请宁拙,摆出这样的姿态进行招揽,绝对是礼贤下士了。
可惜,第二次敲打,反而起了反效。
双净虽然失望、可惜,但也就这样。
他真正的目标,还是红花营,还是穆兰!
「原本以为大会战之后,才能让红花营虚弱,没想到一场伏击战就足够了。」
「上将军府、穆兰,都将是我的!”
与此同时。
一位妖修老者驻足山峰,远眺苍林仙城他一系黄白长袍,双耳尖长,有泛金的绒毛,长袍后拖着一条狐狸尾巴。
他的眼眸如云烟缭绕、幻灭。
辨识了一阵后,妖修老者满意地点点头:「气运生发,以至于此,时机到了,终于到了。」
他便下了山,走向苍林仙城。
所过之处,他仿若隐身,周围人毫无觉察,便是城门大阵也毫无反应。
他在城中巷道,看到没有成功讨取粮饷的穆兰等人出城而去,算了一阵,再次满意点头:「气数衰败,大难临头了。好、好、好!」
最后,他来到三将营外,散发神识呼唤。
刘耳得知宁拙又去双净处赴约,此时在营帐内步,心烦意乱。
忽然听到妖修老者的传念,又惊又喜。他连忙按照指点,潜形匿迹,悄然出营,在一处山林中见到了妖修老者。
「老师,您怎么来了?」刘耳拜见道。
妖修老者抚须微笑:「小六,你立志要重建我血戮仙国,如今可有进展吗?」
刘耳便将自己的近况如何如何,一并介绍给了他的老师。
妖修老者微微点头:「你具备王命,一出山便会有猛将归附。现在看来,关红、张黑便是你命中的左膀右臂。」
刘耳啊了一声:「老师,您给我批命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宁拙军师会否离我而去呢?」
「宁拙?」妖修老者摇头,「他不重要。我此次前来,却是另有要事。」
「此乃阴阳一气壶,乃是皇朝重宝,交予你了。」
「接下来,你要善用此宝!”
「老师,老师!」刘耳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就只有怀中的宝壶,妖修老者已然消失无踪。
刘耳呼唤了一阵,摇头叹息:「老师还是如此神出鬼没————·唉,罢了。”
他收起了宝壶,又悄然回营去了。
妖修老者并未离开,一直看着刘耳脱离自己的视线。他在心中呢喃:「刘耳,那穆兰是你命中的皇后。”
「借助阴阳一气壶,你便能求亲成功,成为上将军府的女婿,从而具备名分,摆脱人妖混血的尴尬,能真正融入到高层中去。」
「现在的天下啊,早已经是人族的天下了。」
「我血戮仙国的重建希望,就落在你的身上,你可要担待得起来啊!」
妖修老者并不能将刘耳的批命内容,直接告诉后者。
他获得血戮皇朝的遗泽传承,在下算一道上十分了得。能够给他人批命,十中六七。
但这门功法,也有弊端,就是不可说。
一旦提前说了,就不灵验了。
所以,在获悉关张二人已经和刘耳结义,妖修老者才说出批命的第一句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