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如今怎么办?不如求陈轸大人举荐,齐王也许会召见我们。”范忠出了个主意。
李昊摇头道:“陈轸是楚国使臣,此事不能和他沾上关系。齐人给齐王献宝,反而由楚国使臣举荐,这不是打齐王的脸嘛?”
范忠惭愧道:“公子心思缜密,老奴险些误事。可是见不到齐王,我们如何献宝呢?”
李昊也没头绪,本以为给齐王献宝,让守卫通报一声并不难,谁知遇到了守卫甲这种愣头青。
“对了,忠伯,你刚才说什么?”眼看前方就是客栈,李昊突然问道。
“公子,我说见不到齐王,我们如何献宝?”范忠不确定的道。
“不是这一句,前面一句。”李昊摆摆手道。
“我说让陈轸大人向齐王举荐,齐王应该会召见我们。”
“对,对,就是这一句。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可以让人举荐。”李昊展颜一笑道。
“可是,齐国卿大夫们,我们都不认识,他们会帮我们吗?”
李昊摇摇头道:“非也,我们不找这些卿大夫,有个更适合之人,他一定会帮忙举荐。而且,过不了多久,这些卿大夫们都要来求我们。”
“此人是谁?”范忠有些好奇。
“孟轲,孟祭酒。”李昊自信一笑道。
孟轲,后世被封为亚圣,儒家学派代表人物,孔孟之道中的孟子。如果没记错,齐宣王即位后,孟子因看不上魏国梁襄王,二度回到了齐国。齐宣王非常礼遇孟子,封其为稷下学宫祭酒。放在后世就是北京大学校长,身份不可谓不尊贵。
“吾亦听闻过此人,其效仿孔夫子周游列国,携带弟子随从数百人,车百十乘,往来各国之间,向君王宣传仁政思想。”
李昊很意外,范忠居然也听过孟子之名,看来对方的事迹早已传开,毕竟是未来封圣的人物。
“忠伯,走,我们去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是文人士子治学之地,像韩非子、李斯等著名人物,都在稷下学宫治过学。稷下学宫学派众多,号称诸子百家,此地也是百家争鸣的地方。两个不同学派的学子,因理念不同,可能随时会展开一场辩战。
李昊带着忠伯,刚入学宫就遇到了名场面。学宫正殿莫约聚集了数十人,大家依席而坐,神态庄严。主位上坐着两个老者,应该就是主持这次争鸣之人。
“变化应求而皆有章,因性任物而莫不宜当。”
“然也!治国无其法则乱,民一于君、事断于法,是国之大道也。多贤不可以多君,无贤不可以无君。立君而尊贤,是贤与君争,其乱甚于无君。天道,因则大,化则细。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为也,化而使之为我,则莫可得而用矣。”
“请教孟夫子,君贵还是民贵?”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
李昊听了半天,虽然感觉绕耳,但还是听出了大致意思。百家争鸣有一个核心论题,无非就是如何治理国家。法治、德治、无为而治是其中最受追捧的几个观点。
李昊可没功夫听他们这些陈腔滥调,他还有正事要办。
“啪啪啪”
众人正沉浸在思绪之中,突然殿外响起了掌声。
“谁人于殿外喧哗?如此不知礼仪之莽夫,速速将其赶出学宫。”正位上一人抬首怒斥道。
“且慢!”
李昊从殿外走了进来,整了整衣衫,弯腰施礼一圈,笑道:“吾适才于殿外,听到诸位先生高论,于精彩处,情不自禁,拍击手掌以抒胸中之激怀,还望诸位夫子原谅小子莽撞失礼之处。”
“既然如此,吾且问汝,是何论述?”
问话之人,就是方才主张仁政治国之人,高坐于主位,应是孟子无疑。
李昊组织下语言道:“方才听到一言,在下概括为得民心者得天下。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施仁政,则民富,民富则国泰民安;君施暴政,则民穷。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国则危矣。嗟乎,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必有反抗之举。民反则风浪起,社稷动荡则巨舟倾覆。苛捐杂税猛于虎,君民一家亲,方是长治久安之良策。”
“彩”
李昊此番言论,博得了一片喝彩声。
“汝可是吾儒家学子?姓甚名谁?吾为何未曾见过汝?”
李昊摇头道:“在下李昊,并无派系,亦非学宫士子。”
其余诸家之人眼前一亮,各自动起了心思。从李昊方才言论中,他们以为李昊是儒家之人。
“汝方才言论,分明较为推崇儒家之观点,为何否认儒家之身份?”
“洪荒宇宙,浩大无边。七国好似一芥子,尚不如一粒尘沙。世间万事万物,均含天地至理,自有其运行规律。大道叁仟,皆通真理之门。诸家之言,诸家之理,并无对错。盖乎,真理繁杂尔。嗟乎,一国之治,当包罗万象,岂可拘泥于一道?”李昊摇头道。
“彩”
李昊之言,再次引来一片喝彩声,诸家之主也露出深思之色。
“诸家之言,犹如色彩。黑白虽然有别,但并无优劣之分。诸位先生,可否移步殿外。”
李昊见镇住了众人,心中也有些得意。这里可是汇集了天下最有知识的一帮人,其中还有一个亚圣,换句话说全是人才,他不卖力表现一番,以后怎么招人?
有了李昊前番表现,众人并没有拒绝,同时也好奇李昊用意。
李昊让范忠端来一斛水,展示给众人道:“诸位先生,可知水之颜色?”
众人不解的互相观望了一下,乱糟糟的道:“水无色也。”
“可知日光颜色?”
依然是同样的回答。
李昊哈哈一笑,仰头喝了一大口。此刻将近午时,阳光炙热浓烈,李昊张嘴向太阳喷了一口水。
骤然,空中出现了一抹鲜艳色彩,红橙黄绿青蓝紫。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短暂的光学效应,类似彩虹出现的原理。
诸子百家数十人,显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以他们现在的知识面,自然不可能了解光学现象。
“诸位懂了吗?日光并不是无色,它是由七种颜色构成,而七色经过融合,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最终返本归真朴实无华。这日光就好比大道,诸家所言就似这七种颜色,各自璀璨,娇艳刺眼。然,不可长存,瞬间即逝。唯有融于一处,方能平和自然,泽被万物,长存于世。治国之道亦是如此,取一道而治,必不久矣。”
“嗟乎,一道孤也,独木尚且难支。融合诸家之长,方才是大道。公子高论,吾等受益匪浅。”古人有时候很可爱,自觉从中受益,自然要感谢一番。
稷下学宫的宗旨非常好,可以说开创了一个先河。它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组织的高等学府,相比西方第一所博洛尼亚大学,早了一千多年。
稷下学宫待遇也好,好的让人不敢置信。稷下之人,齐宣王赦封了七十多个士大夫,不但不用管事,还享受士大夫待遇,只要安心著书立说就可以了。
学宫里治学环境非常好,通过论战,诸家可以完善自己的学说和思想。但也有一个缺陷,唯独忽略了融合。诸家各守一道,不是我对,就是你错,黑白分明。李昊的言论,相当于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是另一个世界。
众人回到殿内,孟子命人为李昊安排了一个席位。
刚坐下,便有人站了起来道:“墨家巨子田鸠有疑问,请公子解惑。”
“公子适才所言,治国非一家所能,需包罗万象,发挥众家之长。敢问公子,商家不事生产,却从商品中牟取利益,抬高物价,让百姓蒙受损失。吸百姓之血,盈自己之财。如此以利益为重之思想,如何与诸家之道融合治理国家。如此,商家何用?”
李昊还未说话,商家之人就忍不住了。
“非也,我们商家经商,完全是公平买卖,全凭自愿,童叟无欺。进货需要成本,运输也需要成本,我们适当收取利润,有何不可?”
田鸠欲要辩言,李昊笑着制止了对方道:“商人也是人,也是国家百姓。商人经商,就如农夫之于田间。从事不同劳动,获得应有报酬,并没有什么不同。”
“贸易经济对于一国来说至关重要。比如:山东产葛麻,山西产粟米。商人从山东花三十金买了一批葛麻,翻山越岭拉到了山西,卖了三十五金。又从山西花三十金买了一批粟米,翻山越岭运到山东,卖了三十五金。一来一回赚了十金。”
“我们不能只想着葛麻和粟米原来只有三十金,商人却卖三十五金,从中赚取了利润,盘剥了百姓。同时也要想一想,商人所承担的风险和产生的价值。囤积货物需要资金,路上运输需要人力成本,如果遭遇盗匪,不但有生命危险,货物钱财也会损失殆尽,就像农夫遇到天灾,田里颗粒无收。而若无商人,山东的人要挨饿,山西的人要受冻。
“简单说,商人赚取利润乃是劳动所得。深了说,山东和山西因有了商人,俩地之人分别得到了所需要的物资。山西之粟米可缓解山东食物短缺问题,山东的葛麻可让山西增加衣服御寒。河南的大枣运到河北,河北的梨子运到河南,水果蕴含不同养分,可以使两地百姓身体更加健康。生活中每人都有不同需求,商人可以满足大家各种需要,这是否也是促进国家安定。”
“更进一步说,国家发展离不开经济。商人贸易繁荣,经济发达,商税收入充足,国家就会富有。国家有了钱,可以修桥铺路,便利百姓;可以多建学堂私塾,供百姓读书培养人才;大灾之年,可以放粮赈灾,拯救万民于水火。同时可以强军强兵,置办精甲利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民富则国富,民安则国安,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彩”
“彩”
商家之人兴奋坏了,一直喝彩不断。如此为商家说话之人,李昊还是第一个。
士农工商,一直到封建社会都是这样,商人无地位,更何况在春秋战国,商人地位更加低。他们只知道如何经商,如何赚取利润,还想不到商人对国家有益的一面,所以商人也被看低了数千年,常常以商人逐利而被诟病。
“公子之言,震耳发聩。吾乃法家慎到,有一惑不解。商家之学,如何与吾法家儒家等学派融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