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取信!”
“好,让我瞧瞧,燕大经济系a班,余切?你又来取信了!哟,你有四封信!”
余切拿到这四个信封,找着一个图书馆的偏位置,一一拆开。
他来燕大报道已经有一个月。
因为常常拿到寄送稿酬和样刊的信件,又受到燕大几个文学团体的邀请,堵着他寝室门拦他,冲进教室里面喊人,要求比拼……
余切简直不胜其烦!
燕大现在文学名人很多,但主要是诗歌方面的,像是围绕查海生、骆一苗等人形成的文学团体。
燕大如今的文学社社长和副社长一帮人也是搞诗歌的研究报告……他们的主要文学成就,是赏析“查海生”和“骆一苗”的诗歌,二十年后,都去做了公务员。
写小说的当然有,只是不出名。
去年毕业的中文系学长刘振云,没有选择去《农民日报》单位上班,而是在本校读研深造,他算是一个写小说而成名的,是余切的潜在战友,但此人还在猥琐发育阶段。
好,余切来了,他是有省刊作品的独苗。
头一封信是张俪写给他的,张俪现在是他的亲密笔友,两人一直保持联络。
张俪在信中写道:
“余老师,我向你分享我对《红楼梦》中紫鹃这个角色的学习心得。黛玉对紫鹃到底好不好呢?我以为表面上一般,实际是很好的,她们俩的关系超过了那个年代小姐对丫鬟的态度,只是曹雪芹并没有明白的写出来……”
“比如贾母知道了宝贝孙子被紫鹃气病之后,她却没有狠狠惩罚紫鹃,是因为看在林黛玉的份儿上,她没有那么上纲上线,留了几分情面……”
张俪写了一连串的心得和体验。
余切耐心看下去,给她写回信,“理解的很好,你已经能尝试分析其他角色,你对‘薛宝钗’怎么看?我也想知道你的见解。”
又在信上写,“你和薛宝钗有相似的人生经历,性格上我看也有相同的,为什么不做一个演员?我已经打听到,今年冬天,《红楼梦》剧组就会到蓉城挑选女演员,这个剧组是个大剧组,需要一百多位女演员,只要你好好准备,一定会有机会入选。”
忽然,余切发现在信的末尾,张俪这样问她:
“余哥,我给你的方巾,你还留着吗?你要是没有留着,我还可以再给你寄一条。”
好,好,姑娘家的方巾,那可是缠过她脖子的贴身物。
等等,张俪已经不再叫我余老师了吗?
“余哥。”
嗨!
叫我余哥哥吧,余割多不好听呢。
到这个时候,余切已经想起来了,张俪应该是后来扮演“薛宝钗”的女演员,在事业不顺后息影修学,又远赴加拿大,成为身家上亿的女富豪——确实是超过了书中的薛宝钗。
为什么之前余切想不起来呢?
因为张俪普通话不太行,有明显的地方口音,而电视剧中采用的是配音,和她本人相差挺大。
见过宝姐姐说川话吗?
《红楼梦》这电视剧拍得太久,培训的太久,张俪真正出镜的时候,已经比十七岁大了不少,封闭式训练两年,性格也有变化。以至于余切和她在一起几天,没认出这位是薛宝钗。
还有一封信,是《高考1977》在《川省文学》的样刊和稿酬,《高考1977》是一篇短文,全文不过三四万字,《川省文学》按照8块钱千字的价格给他钱,他拿到了不到三百块钱。
《高考1977》不是一个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章,但是在知青和高考生这个小圈子内影响较大,有些人以为“余切”这个人同情知青,支持知青。
这当然是不行的,余切能写知青文学,但不能被归类于支持“知青”,这是两码事。
最后两封信来自于他老家万县,余切本以为是家里想念他了,给他写的长信,因为这两封信是一前一后出自同一个地址,时间不到两周。
然而并不是余切爸也不是余切妹,是牟期中。
您还记得这哥们吗,万县的大富豪,大倒爷,全国未来的首富。
头一封信拆开是一句话:
“余切,‘猪站在风口上也能起飞’是一句好话,我已经到处拿去说了,这里有五十块钱,请你拿走!”
把信纸狠狠抿一下,果然,五张十块钱65版纸币叠在了一块儿。摊开这么一弹,还带着响儿。
余切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总是叉着腰试图模仿伟人经典造型,有天不怕地不怕气魄的地中海男人。
第二封信就令人绷不住了,是两句话:
“余大师,你果然神机妙算,我已坐牢了!”
“我在狱中写下万言书《中国要走向何方》的第二部,您有兴趣的话附言给我,我寄给你赏析,让燕大学子都来瞻仰我的风采……但是,我虽然知道中国要走向何方,我却不知道我将要走向何方?请你帮我指一条明路,我已经服了。”
唉,真是一语成谶啊,牟期中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他现在的资产,恐怕连自己也不如了。
该怎么指导这位后富东山再起?
牟期中的人生就是坐牢,出来,坐牢,再出来。但是在他还没有成立“南德集团”,向省级大放厥词,狂撸贷款之前,这老哥坐牢的时间并不久。
他最早会在明年秋天就放出来。可能早可能晚,他只需要等待。
没有任何神秘力量能帮到他。
所以,余切在信上忽悠道:“牟期中,我已经收到你的来信,你只需要静静等待时机转变,身为老板,坐牢乃是你的福分……”
“以下行为可能帮助到你,你现在要找到一个盥洗室,背对镜子,念诵‘福生玄黄仙尊’并逆走四步,每天都这样,为自己加速积攒福分,有一天你会被神奇的放出来。”
“我们川省人喜欢打牌,因此,我还赐给你一个易于理解的花牌代号……”
这时候,余切忽然发觉他斜对面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大学生,正在默默的哭泣,这个人已经哭了很久,但现在进入到二阶段嚎啕大哭的状态。
余切赶紧收下信,在最后写下“但我信纸太小写不下,等我想好再给你……”
然后关心那位男大学生:“同志,你哭什么?”
“我在……我在看……一篇小说,太动人了。”这个人抹了把眼泪,想不到竟有人关心他,麻利的让开一个身位,让余切看到他之前阅读的小说。
《高考1977》,正是余切所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