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说:“为什么我要哭?因为我复读了两年,考了三次才考到燕大,第三次的时候,家里边儿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赊了很多钱……我英语提前交卷了,老师觉得我不争气还打了我一耳光……所以我一看到这个就想哭,我实在太难了!”
说着,他又嚎啕大哭起来。
这老哥哭的太惨,搞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余切安慰他:“英雄不问出处,你都考上燕大了,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你不要太难受了。”
“出息?”这个人摇着头吸鼻子,“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还能有出息,我是学西语的,一到学校给我们这些人分了班,我就是最差的那个班,c班!”
“我英语也不好,就天天背单词,这两年把一本牛津词典背完了,随便指一页我就说得出来它写的什么……我终于觉得我行了,但是你猜怎么着?”
“你太紧张了,结果忘记了?”
“紧张是肯定紧张的,但是比这个还要屈辱!我还没讲完一句话,大家都笑起来了,说我的口音老土,不要说美国人,就是中国人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傻子才去背词典!我觉得我就是个废物!”
“现在我大三了,一直没有交过女朋友,燕大的女同学眼光都很高,没有一个瞧得上我的……回想大学三年,什么事都没有成,我怎么会觉得自己有出息呢?”
他手指头挪过来,重新指向《高考1977》这篇小说,“这个小说写的好,最好就是他的笔停在了即将考试的那一下……因为有的人考不上,有的人考上了又被其他考上的比下去了!上了大学后,处处是悲剧。”
“最后我发觉,大家都最快乐,都最有出息的时候,就是他们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所以他写的那么好……唉,我这几年每天都坚持看书,看得太多了,我也会自己评价小说了。”
余切道:“那你怎么评价这个小说呢?”
这个人就精神起来了,有种安利他的意思。“这个作者简直是中国的莫泊桑,《高考1977》就像是《羊脂球》……我太激动,让你见笑了,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我是西语系大三的学生,俞敏宏。”
“我是余切,经济系的,才来一个月。”
“什么余,什么切?”
“cot。”
俞敏宏乐了,这老哥有个非常肥硕的蛤蟆镜,他一激灵吧,那蛤蟆镜啪嗒一下落在他鼻翼那了,然后他又小心的扶起来。
“诶!你和那个写《高考1977》的人一样,都叫余切,你们这名字太好记了。”
余切说:“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余切,你看的这个小说就是我写的。”
啊?
俞敏宏于是把看的东西扣过来,翻到封面,上面写着《未名湖》三个大字。
作者是余切,经济系。
应该不会巧到一个系出了两个同名的人了。
“没想到你就是余切,我在看你写的小说,你写的真好!”
俞敏宏赶快把眼泪抹干净。
在作者本人面前流泪,还是自己学弟,有点太难为情了。
《未名湖》这个刊物,是燕大学生自己组织的刊物,主要是刊登校内学子的诗歌,但是也有文学研究、小说、散文这些。
他们形成了一个一度在国内很有影响力的诗歌组织“五四文学社”,后续又搞了包括《未名湖》、《天方》、《第三者》……在内的各种文学杂志。
《未名湖》最老要求最高,大家都以刊登上《未名湖》为荣。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诗歌。
农村来的俞敏宏就只对看小说感兴趣。
“我之前都没有翻过《未名湖》,我就是看到上面有小说了,才想办法拿了一本。”他说,“这上面不仅仅有你的小说,还对你的小说有评价,他们说你表达了同情和无奈,你在用这个小说做出了批判!你的创作手法上跨越了时空,也有点‘主体论’的意思。”
啊?余切也惊呆了,这完全胡说八道啊!
盗版我的小说也就算了,怎么还做我的阅读理解,念他们的经。
俞敏宏又高兴又羡慕:“原来你就是余切!我们学校又出一个才子了!”
但是余切一点也不高兴,他撸起袖子。“我没有授权过《未名湖》版权,他们没有资格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版我的作品,更不能拿我的作品去给他们的诗唱戏搭台,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们!”
“余切,你要干什么?你要去打架吗?”
“我当然是去讲道理!”余切问俞敏宏,“你要不要跟我去?”
俞敏宏在犹豫当中,于是,余切又加了一句话,“那你继续看小说……等着我给你写《高考1978》、《高考1979》,俞敏宏,好事情是要你自己干出来的。”
俞敏宏咬咬牙,“我跟你去!”
————
未名湖畔,五四文学社的一帮人正在聚起来谈论诗歌。
他们会旁若无人的忽然大喊,朗诵经典现代诗:“啊,雷!你那轰隆隆的,是你的车轮子滚动的声音!我要和着你,和着你的声音、和着那茫茫的大海!”
也会交流自己原创的,“雨后的葵花,静观的葵花。喷薄的花瓣,在雨里……”
如果能吸引到姑娘的注意,那就完全的成功了。
这些老哥中的个别人确实有才华,但是也有滥竽充数的,有的人为了抒发自己的“诗意”,不乏行为艺术,比如当场跳进湖里裸泳,或者愤怒起来了互相打架。
有时能引得姑娘惊呼:“啊!你在做什么?”
于是裸泳的人就当场高兴起来,“我正在搞创作!”
余切领着俞敏宏风风火火的闯到未名湖畔,正看到有人在那生硬的撩妹,他肯定很看不惯了,直接过去喊:“有管事儿的人吗?”
没有人回应他,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于是,余切的声音就变大了:“有管事儿的人吗?”
“啪!”
余切把《未名湖》这本刊物卷起来,像棒球棍一样,来回的掂量。
大家就知道,这个人似乎是来找茬的了,所有人都望过来。
俞敏宏悄悄后退一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有个长得堪称是清秀的帅哥过来,脾气很好的问:
“同学,你怎么了?”
“《未名湖》是你们搞的吗?”余切问。
“是我们一起出版的。”